襄城的秋夜没有靖都的寒冷,却远比靖都的凄凉。眼看那些被自己遣走的,昏昏欲睡的守灵仆人们离去,驻足檐下仰望苍穹。
夜空中,十五的月亮硕大无比,散发着异样的光芒,照得心里开始结上冰笼,将炙热的心围困,那钻心的凉,冷得连心跳感觉不到了,可却一直等不到那个唯一可以解救的人。
此时的宓院里,亦有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与凌君的对话。
“没想到,她一天天大大咧咧的,这字写得还真不错,不过,这真的是她写的?”
“都说了多少遍了,真的是她写的啊!”
“我不信。”
“得了,你俩这一丘之貉的,还真是挺配的啊!你俩这倔劲儿,还有互相嫌弃的模样,真是如出一辙!我看啊,你们就行行好,可别折磨我们这些劝和的人了。殿下,您呀,就别摆谱了,将就一下,先服软吧。三天了啊,她那小身板可就在那耗着呢,您不心疼啊?”
“她活该!”
“心口不一。”
“本来就是嘛,我有错吗?我又没对不起她,是她小心眼。”
不自觉间,心乱如麻。
从开始等待着单纯的凌芸入局,期待她先于自己主动出击,到渐渐希望她对自己信任,坦然告诉自己她的过去,再到今时,他也很想告诉凌芸自己的身世经历,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,亦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因为自己实在害怕,一旦敞开心扉,所有搁在他们之间的人事都翻涌上来,如果这些不能给彼此安全感,不能让彼此放心,定会成为这段预谋婚姻的最大的悲哀,以凌芸宁折不弯的心性,地位与名声,是会变成敝履还粪土呢?
望着手里这张精致的浣花笺,几行清婉的簪花小楷,字字犹如红莲映水。诚如羲瑶所言,是为了还债,是喜欢一个替身而已吗?
看羲珏出现在穿堂的屏门前,羲昊急忙跑到西次间,伸手推了推拄着胳膊,靠在榻上小憩的覃氏,轻声唤道:“娘,娘,醒醒,爹回来了。”
此时羲珏已进门,看羲昊正在叫覃氏,便悄声呵斥道:“别叫你娘了,让她歇着吧。”
“我没睡。”
说着覃氏搭了羲昊的手起身坐直,疲倦的脸上强露出温婉的笑容,对羲珏安慰道:“我没事,舒心早就铺好了床,你快进里屋歇着吧。”
看覃氏从榻上站起来,羲珏疾步上前扶上她,一手拉着她的手,一手为她整理碎发,疼惜道:“这么大个家,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“有你在,就不辛苦。”覃氏笑盈盈地看着羲珏,满眼的幸福,“你好好歇着,我去前头看看。”
说着为羲珏理了理满是褶皱的孝服,含笑问道:“凌芸那丫头还在那儿硬挺着呢吧?”
一提凌芸,羲珏笑了起来,打趣道:“可不止她一个呢,方才回来,瞧着妹夫在后院,还偷偷摸摸地躲着我,生怕我看见呢。”
覃氏也咧嘴一笑,“人家好歹是皇子,总要留些脸面的。”
话音未落,羲昊突然插一嘴,“娘,你带我一起过去吧。”
“大晚上的,你去干嘛?”
看羲珏训斥羲昊,覃氏紧拦着,劝说羲珏,“让他去吧。”说着瞟了一眼羲昊,“我想办法给他俩制造机会,这鬼头机灵得很,没准还能帮妹夫呢。”
拿着事先备好的点心食盒,覃氏领着羲昊出了内院的西垂花门,正巧碰见一个人影摇晃在昏暗的西长街上,瞧他们娘俩过来,畏畏缩缩的,三步并两步地退回月亮门里。
覃氏一如平常进了后院,却在西卡子门口停了脚步,轻声叹道:“此非君子行径,亦不合皇子作为,若真问心无愧,何不坦坦荡荡。出来吧,殿下。”
眼前燃起的火光不带一丝暖意,炽焰吞噬着一张又一张枯黄的纸钱,耀眼的金黄过后是暗淡的灰黑,被热气吹起的粉尘缠绕着袅袅烟缕升腾,从未间断的焚香烧纸,萦绕在整个灵堂的气味,已经麻木了神经,定格了一切。
凌芸恍恍惚惚地察觉到好像有人在说话,她紧眨了几下眼,发觉一稚嫩的小脸蛋就在自己眼前,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自己,唤了一声“小姑”。
“小昊,你怎么在这儿啊?”凌芸扫视一周,却不见他人,“就你自己吗?你爹刚才回去了,你没看见吗?”
羲昊灵巧地跪在凌芸身边,“爹回去就睡下了,他说一会儿就回来换你,但他怕你自己害怕,所以就让娘带着我来看你了。”
“那你娘呢?”
“娘说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就去厨房给你准备小点心了。”
凌芸放下手里的纸钱,伸手抚摸着羲昊的小脑袋,笑着说:“小鬼头,你是自己过来的呀,胆子还不小呢。”
“小姑,你怎么哭了?”
“啊?有吗?”凌芸随手抹去不经意间留下的泪水,深呼一口气,平复自己的心。
瞧着灵柩两侧跪着几个丫鬟,皆无精打采的,个个两眼发直眼皮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