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压床。
沈岁岁听罢,有瞬间的呼吸停滞。各异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皮发麻。一瞬息后,又是找不到宣泄的窘怒和气恼。
她本怕他猜出些什么,那曾想,他竟是将自己当作了鬼?!
鬼那般丑陋可怕,她又哪里可能是鬼?
沈岁岁愈想愈气,然事情的起因到底是自己对他下了沉息香所致,事到如今,哪里能怨得上他。
她微莞尔,笑容却有些僵硬,"想来,定是九叔平日里太累了,这才有了错觉。"
萧韫庭看着少女张弛有度的“辩解”,唇角微勾,“那依岁岁的意思,九叔该当如何?”
“自然是……每日多休息些,勿费心劳神。”
听到少女细音绵绵的答复,萧韫庭玉身长立,慢慢眯起了眼睛。
"岁岁所言极是。"
沈岁岁听着,觑着他的神色,见有些无害的模样,壮着胆子轻声道:“九叔,这天儿快黑了,不知……不知……”“岁岁急着走了?”
他睨眼看她,明明轻描淡写的眼神却让沈岁岁读出了凌厉威严。
“……是。”
绵弱声线很小,小得几乎听不太清,可却还是传进了距离不远的萧韫庭耳朵里。“申时已过,快至晚膳时间,不如岁岁留在九叔这儿用膳?”他端详着面前纯净可人的一张小脸,看见急促扑朔的羽睫。不禁想,扑动成这样,也不怕下一秒化作蝴蝶飞走。
"九叔的好意岁岁心领了,但出来这么久,再不回去,阿娘该担心了。"
萧韫庭笑意渐浅,抿了口茶,不急不缓道:“说的有理。不过五年前岁岁皆往这望舒阁跑,有时过了晚膳才回去,也不见六哥六嫂担心呢。”轻飘飘的话淬这寒霜似的软刃落在心底,沈岁岁深色一僵。
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涌上心来。
那时的自己内敛沉闷,素来与旁人说不上几句话的,不与外人打交道,便只一个人待在自己的阁楼里头。后来萧六娘也便坦然她那样的性子,由她一个人乖乖在房里待着。可萧六娘不知道的是,自己后来有段时间是偷偷跑进了藏舒阁,端详观察这个俊美无双、无意闯进她视线的男子。
那时的自己许是太过孤寂了,对曾经的恶鬼修罗也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好奇心。
当年,萧韫庭方从战场上回来,一身的杀戮戾气,隔得极远,都能吓死个人。
可那副容颜生得那般艳绝,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。然身上的气质大相径庭,行事更是和腐朽沉穆的萧国府相悖。
这些都满满勾起了幼时自己的好奇心,也便初生牛犊不怕虎,带着对美貌的欣赏,还有对新生事物的好奇,日日寻着机会往藏舒阁跑。
起初躲得远远的,到后头越来越近,到了最后,是可以躲在近处偷看。
而今想来,当初怕是萧韫庭的默认,默认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尾巴时常躲在角落里。
咯噔一声,茶碗与桌案相撞,沈岁岁回过神,道:"那时阿娘并不知晓,所以……"
“所以这次六嫂知道你在我这儿,怕九叔狠狠罚你?”"九叔,岁岁不是这个意思。"
天幕已有转黑趋势,混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,更如笼罩了一层纱般朦胧。"罢了,岁岁回吧。"
萧韫庭终不再为难她,紧握成拳的小手微微松开,方松了一口气,又听他道:“抄漏下的,明日来九叔这儿补回来。”话音如雷贯耳,寒风陡时从罅隙刮了进来,沈岁岁僵站在眼底。
明日还得再来…..
果然,他的眼睛能够洞悉于此。幸而,自己所做最大胆之事,他尚不知情。——永远,也不能让他知晓!"九叔早些休息,岁岁告退。"
沈岁岁垂首行礼,说罢不敢看萧韫庭莫名肃戾的眼神,赶紧迈着步子离了书房。
出来后,连庞译送来的伞都不敢接,唯恐身后追上来了什么索命的厉鬼,裙?一提,娇弱纤秾的身姿便冲进了雨幕中。小雨纷纷,晶透的雨珠从枝叶上聚起又滑落,又一颗溅落在毫无遮挡的裙裳之上。
沈岁岁不敢耽搁半分,迈着疾步奔走。庞译愣在原地,手里拿着伞不知该如何朝萧九爷交代。
犹豫瞬息,他顶着浸入骨髓的凉寒步入书房,果然不出所料,看见自家主子实在有些煞人的面色。这三姑娘,当真非是寻常人,敢对九爷下药,亦敢拂了九爷的好意……“有什么消息了?”
正腹诽着,上首沉肃森寒的嗓音落下,庞译打了个寒战,生怕此时九爷不快,自己更是不知趣惹了九爷怒气更盛。他连垂首,更加小心翼翼禀告近来探子的动向。
…
沈岁岁一路奔及杏林院,淅淅沥沥的小雨总算了歇缓的趋势,可冒着雨,到底是沾湿了些身上的衣裙。
沈岁岁抬袖擦拭着脸上晕开的雨丝,莫名的,似察觉到什么,她总觉身后跟了什么人。
正心惊揣测着,闻见一道清润如玉的柔彻嗓音。
“三妹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