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微宫,皇极殿。
行过影壁,便见李正德在抱厦月台下踱步,宁妃下意识看向玉娴,玉娴了然,转头示意身后跟着的内侍和宫人驻足。
乍见宁妃近前,李正德忙不迭躬身行礼,“奴才请宁妃娘娘万安。”
“李总管不必多礼。”宁妃颔首浅笑,抬手示意李正德平身。
李正德赔笑道:“您来的不巧,卫尚宫正在里头向陛下回禀恪纯公主择选帝婿的事呢。”
“本宫听说,公主近来身上不痛快。”
见宁妃扶鬓,玉娴向侧后方退了一步,李正德毫不避讳地与宁妃对视,“回娘娘话,叶院使来报,公主只是偶感风寒。”
“先前她不是崴了脚吗,这卧床静养怎么又染上风寒呢?耽误了帝婿大选可怎么好。”宁妃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,“李总管在御前伺候,可知细情?”
“说是之前在奭黎的旧疾,并无大碍。”李正德似笑非笑地说。
忐忑不安的玉婕已然在西暖阁站了一炷香,可烨帝泰然自若地盘腿坐在北榻上打谱,一言不发。
借着殿内昏黄的烛光,瞄着案上自鸣钟的时针趋近酉初,玉婕深吸一口气,开口问道:“陛下,此刻宁妃娘娘应该在外头候着了。”
烨帝也不抬头,嗯了一声,“你去吧,她要来了,就叫她进来吧。”
玉婕试探道:“那公主那边......”
“她既然这么有主意,胆敢拿景氏皇族的名声做赌,先斩后奏,逼朕就范,还觍着脸来找朕请罪做什么,你告诉她,奭黎那次朕欠她的,拿这件事还了,朕可以看在皇后和嘉贵妃的面子上不为难阮凌君,但这回朕不会原谅她。”
进西暖阁前,宁妃脱下大氅交给玉娴,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,挑眉示意她离开,玉娴点头,悄声退下。
宁妃进殿后,发现烨帝正在南榻上坐着批折子,“臣妾请陛下圣安。”
烨帝放下笔,拍了拍他身侧的软垫,笑着道:“锦伶,过来坐。”
看着满桌堆放的奏疏下压着一本《漱玉词》,宁妃屏息,觑着烨帝的脸色,试探道:“陛下,您给臣妾腾个地方吧,我做了银耳雪梨粥。”
“你真是贴心,这冬日里干燥,银耳和雪梨都是润肺的好东西呢。”
宁妃打开食盒,柔声道:“今晨向皇后娘娘请安,娘娘说起您昨夜咳了几次,您又不肯叫叶邈来瞧瞧,臣妾心想,食补总比汤药要好些,便做了银耳雪梨给您。”
刚捧起雨后天青色的瓷罐,就看烨帝合起平铺在案上的奏折下,放着一册漕运综述,小字题写烨和廿一年之九,一时出神,烫得她险些失手砸了瓷罐。
随手拿起那本漕运综述丢到一旁,忽听一声闷响,烨帝扭头一看,宁妃正将她右手的食指含在嘴中,“怎么这么不小心,烫手了是不是。”说着拉着宁妃坐在自己身边,仔细看着她的手指,“还好,没烫出泡来,不然可是朕的不是了。”
烨帝这话一扫宁妃心中阴霾,不禁莞尔,“那陛下可要多喝些,不枉臣妾的心意。”
趁着烨帝低头吃粥,宁妃在旁试探着问了句,“陛下,听说公主病了。”
“嗯,朕叫叶邈去瞧了,没啥事。”
“您不去瞧瞧吗?”
烨帝一如平常地轻描淡写,“她二十二岁了,又不是小孩子,朕去瞧她做什么?”
“晔儿听说公主病了,也想去探望,可又想到男女有别,贸然探病怕是不便,所以臣妾本来是想替他去水月洞天看看的,可公主却闭门不见。”
烨帝随手丢下瓷勺,笑道:“老四想去看昕儿倒是稀奇。”
“不瞒陛下,原是臣妾劝他去的,他们到底是姐弟,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,只是这帝婿大选在即,公主突然病了,实在令人担忧。您可要叶邈好好给公主瞧瞧,别误了吉日。”
“你素来是个细心的,你且放心,昕儿的事朕已安排皇后处理了。”看宁妃眼神闪躲,欲言又止,烨帝不解地问:“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,还是又听到了什么闲话,你在朕面前就有话直说,别藏着掖着了。”
“陛下明鉴,臣妾绝非编排公主,只是臣妾当真目睹过阮凌君出入水月洞天,且近日上林苑中风言风语越来越多,说他二人私交甚密,臣妾不敢与皇后娘娘言明,也不好对公主直言劝谏,更怕有损公主清誉,还请陛下决断。”
烨帝手拿瓷勺不停地舀着碗里的枸杞,并不看宁妃,似笑非笑地说:“朕知道。”
“陛下知道?”宁妃一怔,唇角挂着僵硬的讪笑,手一颤,丝毫不知掌中的帕子滑落。
见宁妃如此,烨帝面不改色心不跳,竟然笑着反问道:“当年昕儿和亲奭黎的时候就闹得沸沸扬扬,她和阮凌君的关系不早就人尽皆知吗,怎么,你不知道吗?”
看烨帝对自己投来质疑的目光,宁妃倒吸一口冷气,嗫嚅道:“公主之事,虽有耳闻,但臣妾不敢肆意揣测,妄下断言。”
“不打紧,不过是公开的秘密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