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着说着,突然闭了嘴。
韩员外面上也不甚好看,转头道:“不是留了嘉王府的产业,说要以此为押么?先去看看那些个产业如何吧。”
他几步上前,走向了当中的木桌。
桌上木匣中的东西已经被取了出来摊摆一排,逐一看去,最左边摆着几张面额极大银票,另有其余尽是房契、地契。
最先去翻翻捡捡那人见老者走近,忙将手中的一张纸递了过去,问道:“韩员外,依您看这蜀中、静江、泉州、福州几地的产业,哪一处价值更高?”
韩员外接过那张纸,转身面朝向阳处,举高凑近细看,原来是一张蜀中上田田产的地契,占地八百九十六顷,距离梓州城极近。
再随手拿了另一张,则是泉州城中的八处码头,另有某街相连的铺子八十余间。
他草草扫了一遍桌上许多契纸,明显有些意外——这些产业不仅样样价值不菲,最难得是都是而今有钱也买不到的。
哪怕在太平时候,距离州城近,又连片,还近水源的上田也是不好买的,更何况此时因蜀地偏安,泉州、福州等地更是处于东南,但凡有些积攒的,谁不想要在安稳州县置田置产,价格更是一日千里,却依旧有价无市了。
“上回我还听说行团里不少熟人早差了下人特地去南边、东边买田换产,只过去许多日子了,也没什么好结果回来,难得今次得了这许多,如果她说的不是假话,而是真的有心拿来做抵,就算明年此时朝廷还不了粮食,咱们倒也不至于全数亏空了进去。”
说话的人有点心动模样,一边点算桌上产业价值,一边去窥看了一眼韩员外,等数出个七七八八,那心动更甚,又补一句道:“只是团行里毕竟人多,最后这些东西究竟怎么分,还是要韩员外来发话,免得下头人闹说咱们不公。”
韩员外头也不抬,把桌上纸一张一张收了起来,拢成一叠,重新归入那木盒里,道:“你们清点清楚,列个单子出来发下去,到时候按谁人献粮、认田数量最多的人最先来选就是。”
又道:“我看这契纸主要是分了金银、产业两种,不如就按献粮换产业、认田得金银来算吧。”
他发了话,另两人各自思忖半晌,又互相对视了一眼,方要再问,就听得门口处“笃笃”作响。
众人循声看去,就见李掌柜敲门而入,笑着向他们行礼问好。
场中三人虽然心思各异,面上却都热情得很,纷纷围了上去。
这个说:“李掌柜这回可是不厚道啊!你们恒盛何时换了这样显贵东家,竟也没有听到半点风声,倒叫我们分毫准备都没有,早知如此,何必要劳动当今公主殿下亲自来见,只用你传个信来,其余事情,我们岂会不仔细着办了?”
那个说:“恰才不好细说,正要恭喜才是,得了这样东家,将来你何愁不飞黄腾达!”
李掌柜只一味拱手,“好说好说”、“没有没有”不停。
寒暄过后,终于有人将话题扯回了正事上,问道:“李掌柜,大家伙都是熟人,也不说那等敷衍话,只来讨你一句准的——这一位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性情,今日这献粮、认田之事,是真由我们自愿来领,还是?”
李掌柜笑道:“殿下性情最和善不过了,从来都是讲求‘自愿’二字,列位不必担忧。”
又奇道:“只我也不懂,其实今日城中情况诸位员外心中是自知的,不用我来多话,粮价再这样飞涨下去,衙门怎可能坐视不管,到最后少不得要杀一儆百,倒不如见好就收。”
“今次殿下所提换粮认田之事,其实也不是白拿,明年此时,今日献了两斗的,能得回三斗,至于认田之后,朝廷三年不收赋税,认得田亩越多,好处越多,这样得利,难道还不够吗?怎的好似个个吃了亏一样?”
屋中三人各自沉默,好一会之后,那韩员外才道:“为国献粮,怎么能用吃亏二字来说,老夫也是晋人,能给朝廷出一份力,实在是荣幸之至。”
顿一顿,又道:“如果只有我一人,哪怕全副家产献上也是没有二话的。”
他说着将手中那木盒放回桌上,往外踱开了两步,幽幽一叹,道:“只我毕竟一门上下数百人,还有家小亲朋,另有许多帮工,都要指着这粮铺收息吃饭,到底不能从心而为。”
“另有就是,我年纪大了,其实早该叶落归根,南迁回金陵故里,只因先前天寒地冻不能成行,眼下既然已经开春,也差不多是时候了。”
说到此处,韩员外用手碰了碰眼角,仿佛在试泪,又语带惭愧地道:“那认田之事我实在有心无力,但献粮却是义不容辞的,我已经打算把铺子里粮谷全数献出——只近日粮价升得厉害,莪那粮行得了衙门通报,并未做半点惜售,其实已是卖得七七八八了,怕是剩不了多少。
等将数量点数出来,叫公主得知之后,怕是颜面上不甚好看,还请李掌柜到时候帮着在当中说几句好话,莫要怪罪我才是。”
他在此处开了个头,立时就有另一个人跟上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