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她仍未觉得有多疼,只是觉得灰心,有种深深的疲倦从心底传来。
很累。
实在太累了。
很想好好睡一觉。
在过去那些年,在落梅峰的时候,她也曾有过疲惫的时候,在乱坟岗里寻觅尸体的时候,替芸娘尝试新的毒药的时候,乌云在暴雨中落气的时候……
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撑不过去了,最后却又会奇迹般地醒来。
但这一次却不同。
眼睛被覆一点温热,那是额伤口流下的血落进了眼睛,那点艳色的红像极了落梅峰漫山遍野的梅花,她恍然看见芸娘的影子,坐在树下拿着药碗对她微笑。
“小十七,”她说,“过来。”
陆曈闭了闭眼。
传说人死前会有回光返照,会瞧见生前最想见的人。
她见过很多濒死的人都如此,嘴里喊着早逝的家人来接引自己,临终时了无遗憾的笑。
可她既要死了,为何什么都没看见?
为何不让她见见爹娘兄姊,为何让她仍是这样孤零零一人?
是不是他们也责备她,责备她没有早些时日回家,倘若早日回家,或许陆家就能逃过此祸?
又或许是他们见她双手染血、冷心薄情,不愿相认,所以临到终时,也不愿来看她一眼?
猎犬尖利獠牙深深嵌入她手臂,陆曈的眼角有些湿润。
脑中浮起吴秀才刚出事的第二日,西街读书人自发在街角焚烧纸钱安抚怨灵,何瞎子手持一根竹杖从长街走过,边洒黄纸边唱:世间屈事万千千……欲觅长梯问老天……休怪老天公道少,生生世世宿因缘……
世间屈事万千千,欲觅长梯问老天……
是啊,倘若世真有长梯,她也想爬去问问老天。
为何总有这么多屈事,为何总有这么多不平?
为何偏偏是他们,为何偏偏是陆家!
幼时读书,书总说:“刻薄者虽今生富贵,难免堕落忠厚者虽暂时亏辱,定注显达。”
也曾看过: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。”
到头来竟全都是假。
刻薄者仍然富贵,不善之家也并无余殃。
而她快要死了。
陆曈仰头,透过林木的间隙捕捉到一点金色的日光。那点日光看去很温暖,却很遥远,落在人身时,也透着层冰冷的寒。
浑身力气在渐渐流失,四周像是忽然变得格外安静,戚玉台同护卫的说话声顺着风传到她耳中。
“就这么咬死了有点可惜,但谁叫她惹妹妹伤心。”
“我做哥哥的,当然要为妹妹出气。”
为妹妹出气?
林间躺着的陆曈茫然一瞬,恍然明白过来。
原来是这个。
原来是为了这个。
难怪戚玉台会突然对她发难,明明她绸缪许久,还未寻到最佳动手的时机便先被他要了性命。以他之身份要对自己动手轻而易举,而这初衷是为了给戚华楹出气。
毫无人性如戚玉台,也会真心实意的心疼妹妹,将妹妹视作唯一的软肋。
多么可笑,多么可悲。
妹妹受了委屈,哥哥理应给妹妹出气。
陆曈茫然地想,如果陆谦还活着,知道她如此受别人欺负,也会为她出气的。
她也是陆谦的软肋。
有珍爱之人才会有软肋,可她已经没有珍爱之人了。
她没有软肋!
眼中蓦地迸出凶光,不知从哪来的力气,陆曈把胳膊往面前犬嘴中猛地一塞,几乎要将整个胳膊塞进去,猎犬被塞得一滞,而她翻身坐起扑向面前灰狗,一口咬灰狗喉咙!
那点细弱的力气根本无法咬断对方咽喉,却能使畜生也感到疼痛。灰狗疯狂想摆脱她的牙齿,然而陆曈却如长在它身一般,紧紧抱着狗不松手,另一只手胡乱摸到头顶的发簪。
那支发簪,那支发簪的花针被她磨得又尖又细,无数个夜晚,她揣测着可能出现的境况,握紧木槿花枝对着脑海中的仇人挥舞,就如眼前,对准狗头猛地向下一刺
“噗嗤”
像有极轻微的声音从四面发出。
猎犬惨嚎一声,拼命想将她甩下身来。
而她只紧紧抓着狗,像是抓着自己飘渺的、低贱不知飘往何处的命运,如何也不肯松手,像落梅峰拖拽乱坟岗的尸体,细小的簪子发尖虽磨得锋利,落在野兽身躯时也感到吃力,像用不够锋利的刀切割冰冷尸体的心肝,剁碎骨肉的触感是那么熟悉,刃刃溅血,那血却是温热的,感觉不到一丝痛楚。
她在极致的疯狂中得到一种快感,像溺在泥潭中的人抓着身边唯一浮木,却并不想借着这浮木游岸边,只想拽着它一同沉没下去。
“噗嗤”
“噗嗤”
“噗嗤”
颈脉、天门、肺俞、心俞、天枢、百会……
她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