丝线从妖魔的四肢往心脏缠绕,截取住凛言的力量本源,这些源源不断的力量并不排斥洮箐的靠近。
可洮箐手掌一翻,那份力量依旧牢牢地环绕在那个残忍而狡猾的妖魔身上,没有半点要放弃妖魔的意思。
它不愿离开。
“即便我不是凛言,那又如何?”
被揭穿的妖魔依旧不屑一顾,抬手一挥,就斩断金线:“你杀不了我,若是我死了,你们便再也走不出这里,只能与我一同陪葬!”
洮箐敏锐地捕捉到凛言的力量对这个假冒他的妖魔的护佑,她无法取走。
那只能换种方式。
计上心头,洮箐反唇相讥道:“不知道凛言见到你如今的模样,会不会感到失望?”
“住口!”
妖魔果然像是被戳到痛处般咬牙切齿,将那张英气而俊朗的脸衬得青面獠牙,犹如夜叉:“我与他的事,轮不到你来置喙!”
“你的愿望被实现了吗?”
“一个弱小的人族,却获得了愿妖的力量。你明明得偿所愿,为什么还要惩罚心有渴求的眷侣?”
这次轮到洮箐化身为不怀好意的毒蛇:“你于心有愧,才终日顶着凛言的皮囊,试图让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幸。”
“让我猜猜,你为何有愧?”
“你离间每一对伴侣,让他们彼此失去信任,刀刃相向。”
“或许,一开始就不信任对方的人,就是你吧?”
洮箐微笑着,说出猝了毒的话语。
“哈哈。”
被切中要害的妖魔却突然笑了起来:“龙女,你未曾辜负过别人,自然没受过我这样的折磨。”
孤绝的妖魔眼神上扬,向虚空望去一眼。
而后,突然说道:“我改主意了,我要让你也尝尝这样的滋味。”
盔甲褪去,华服附身,高大俊逸的青年在几息之间便变成了清丽而妖冶的歌姬。
那张哀怨而华丽的面容如烟似幻,靡丽得仿佛一朵颓败的花。
“拿走吧。”
噗嗤一声,幽怨的歌姬伸长指甲,从胸膛中取出颗像云雾一般的心脏。
两颗心横亘在洮箐面前。
一颗血淋淋,微微颤动着生机,另一颗渺若云烟,闪烁着奇异的光。
“这颗心脏里蕴含的力量,足够你打开封印。”
歌姬将虚幻的心递出,把真实的心收回:“作为交换,我要留下这个人族被从契绑定的心为我续命。”
那张满是死气的婉约面孔笑得不怀好意:“从今以后,他会和我一起永远留在最深的梦魇中,不得解脱。”
洮箐望着两颗心,没有言语。
“一边是自由,另一边是害自己被困千年的仇人。”
“这么简单的选择,你不会还要让我教你怎么选吧?”
歌姬脚步轻快,几乎就要在大殿上旋转起来:“怎么,你害怕这又是我的陷阱?
“还是实现愿望的代价如此轻松,让你高兴得昏了头?”
“怎么会。”
洮箐笑了笑,她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微悬,最终慢慢地落下。
“我选我自己,选力量和自由。”
“再也没有人,值得我放弃这些了。”
一双冷得仿佛失去温度的手,触碰到另一双同样冰冷的手,从其中拿走了自己的抉择。
洮箐转身离开。
她没有再回头看倒在血泊中的蒋泽昀,只紧紧握住手中的云烟一般的心脏,将目光投向外面的天空。
“可怜的痴人,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用自己的命换你的自由。”
在洮箐即将踏出大殿的那一刻,她的身后又传来歌姬幽幽的叹息。
“你早就知道他会为了你付出性命,你真狠心。”歌姬说。
“你这人,真是奇怪。”
洮箐依旧注视着四方门扇之外的天空,看积云流散:“你明明那么想让我和你一样被愧疚和悔恨折磨,可我如你所愿,你反而又不高兴。”
“龙女,你为何不敢回头看一眼?”
歌姬不接她的话,只轻笑道:“是不是怕自己一回头,就再也不想走了。”
“对,我怕。”洮箐说。
“我怕自己心软,所以我不要回头。”
“真可悲。”
宽袍大袖的歌姬在满殿的华丽幔帐中旋转起舞,扮上唱腔。
她凄厉又清亮的嗓音在雕梁画栋中婉转回响,几乎击穿人的心肺:“问菩萨为何倒坐,叹众生——”
“不肯回头——”
“你走吧。”
歌姬袖子一甩,就将洮箐推出大殿,“负心人,从我的眼前消失!”
一切似乎轻而易举。
洮箐顺着来时的路,在湖水的低咽中一步步往外面走去。
只是她的脚步并不轻盈,反而每走一步,就好像更沉重一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