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时候我脾气不好。一开始我不想和人说话,我也不想迁就别人,只是我得活着。所以我努力应付他们,我以为我装得很好,可有一天,我的小姐突然抱着琵琶到我面前,她和我说她要弹曲子给我听,我说琵琶太难学,她为何要学,她就告诉我,因为她想让我开心。”
“其实一直是她低头哄我,可那时候我不懂。后来我来东都,我一遍一遍想过去,我才发现,其实她做了好多。”
洛婉清听着他的声音,觉得又是酸涩,又是嘲讽。
“她做了很多,”洛婉清忍不住道,“不也死了吗?”
前方青年脚步顿住。
洛婉清冷静几分,平淡道:“你把她的牌位立在家里,不就是盼着她死吗?”
传回来的消息里,她死于山崩,根本没找到尸体。
监察司,那是因为本来就和她非亲非故,公事公办,可饶是如此,谢恒还是让人再去探探。
可他不一样。
如果他真的爱她,怎么会连尸体都不找,就默认她的死亡,为她立起牌位?
“我以前的确这么以为。”
他终于开口,有几分苦涩:“我以为,她死了,我会觉得高兴。因为我可以爱她了,可是看见你我突然意识到,其实不是。”
李归玉回过头来,他眼里压着水光:“我希望她活着。”
洛婉清抬起眼眸,警惕看他。
“我希望她活着,能像你一样。好好活着。就是,”李归玉目光落到她手上,眼里都是疼惜,“看着太疼了。”
“什么疼?”
“这里。”李归玉碰上她手上疤痕,声音沙哑,他好像少年时一样,看不得她身上一点伤口。
“还有这里。”李归玉又抬手,碰到她与过去不太一样的眼睛,沙哑道,“是不是很疼?”
他问,意有所指。
洛婉清冷眼盯着他,观察他,看着她的眼神,李归玉似是有些控制不住,语带请求:“不要这么看我。”
“殿下到底要说什么?”
洛婉清不想同他再多说,抬手拂开他的手,冷静道:“我们好像没有这么熟。”
“是。”
李归玉点头,似是有些混乱,努力找回几分理智,挤出一个笑容:“说得远了。今日你弹琵琶,弹得很好,我就想起来,以前她和我约好了,不管我们如何吵架,只要她弹琵琶,我就得去找她,她会原谅我。”
洛婉清听到这话,觉得不可思议,事至如今他竟然还在想这些?
李归玉说着,平静看着她,将手中花灯郑重递了过去,哑声道:“所以,我来了。”
洛婉清睁大眼。
盛夏温暖的夜风袭来,面前贵公子华衣锦袍,手中花灯在风中摇曳轻摆,忽明忽暗,他面上神色却还似少年,没有半点贵人凌傲,温柔谦卑。
“你……”洛婉清听着他的话,看着这和过往如此相似的面容,皱起眉头,“你在说什么?”
他什么意思?
他认出她了?
既然认出来,还与她在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?
“你骗骗我。”李归玉注视着她,“如果你是她……”
“如果我是她,你此刻就不该站在这里!”
洛婉清打断他的话,李归玉脸色微白。
洛婉清神色冰冷:“她爹是你杀的对吗?她洛家也是因你、或是在你默许之下被害的对吗?既是如此,你拿什么脸面来见她?”
李归玉握着花灯指节蜷紧。
“可你弹了琵琶……”
“那是公务。”洛婉清不愿与他纠缠这些,直接转身,“殿下别想太多。”
“那一开始为什么要弹琴?”
洛婉清顿住步子,李归玉盯着她的背影:“如果没有别的,如果不曾在意,一开始为何不弹琵琶?躲什么?!”
洛婉清说不出话,这话像是一把刀剖开她掩藏着的难堪。
“柳惜娘。”李归玉盯着她,说得格外艰难,“崔恒也好,谢恒也罢,还有张逸然,我都可以不计较。只要你走一步,剩下的路可以都由我来走。柳惜娘,”
他声音散在风里:“你回来。”
“惜娘。”
话音刚落,一个清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。
李归玉和洛婉清一起抬头,就见谢恒提灯站在桥头,平静看着他们。
“过来。”
谢恒出声,洛婉清骤然回神,赶忙提步。
李归玉瞬间出手,谢恒手中花灯一甩,冷喝:“止步!”
谢恒手中灯来得太急太猛,李归玉以灯作剑勾住花灯一甩,两盏花灯相撞而灭,这才卸住谢恒灯的力道。
李归玉回头看去,便见洛婉清已经走到谢恒身侧,恭敬道:“公子。”
李归玉看着桥上壁人,忍不住捏起拳头。
与谢恒交手他没有带走她的把握,而且……
那一步她不肯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