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平西偏将军兼西琴州刺史李奕的通融下,琉国使者罗黛所率使团,终是离开句注塞,东去了。
他用私印为她开具了专门的符信,使得她接下来一路无虞——正值皇帝秘密立储的非常时期,太京内外戒严,四方有备。若没有这份符信的助力,使团恐怕不能够那么顺利地进京。
她在小路进京途中,再次研究起十三皇子佐雅泽。
如今想来,国师以利沙的预言,当真精准无误啊……隆朝的太子之位,竟然会轮到他!
是否她遗漏了某些重要信息,从而误判了此人的价值?
“十三皇子、维烈王、皇太子,”罗黛自言自语道,“佐雅泽,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——殊不知,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化名葛遗,早已同她相遇。
他们即将重逢。
只是在归来以前,他还有一场凶险万分的战争要打。
*
昌王佐雅弘在右中郎将方照的押送下来到大营,观察到陆压山地窄山狭,虽无险峰,但坡陡无路;虽无深渊,但不能攀援。
大军因地制宜,作月营扎寨,七军军列背险,两翼面向险地,呈半月形排列。
大营分外营和中营两部分,内外军士擐甲胄、櫜弓矢、佩刀剑、持矛盾,左右上下*,各守本界。
营地中央便是中军,为天子行在。
佐雅弘被软禁在紧邻中军帐的一处住所之中。
方照收走了昌王的斩马/刀,留下一队人负责照料他的生活起居,同时限制其人身自由,言明不得随意出帐或与旁人攀谈。
佐雅弘只当没听见,不屑地说:“我要见圣上。”
“大王,请恕方某无能——”
“我要见圣上!”佐雅弘再度强调,近乎咆哮,“你有几条命敢拦我?!”
方照连连自谴,态度是卑微的,行动是没有的。
佐雅弘一把抄起手边的矮凳,冲方照的面门狠砸了过去。
方照赶紧闪身避开,口称“大王息怒”,却脚底一抹油,溜之大吉了。
盛怒下的佐雅弘在室内大吼大叫,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,一会儿痛斥方照无耻小人,一会儿诅咒李奕全家死绝,一会儿怒骂老十三卑鄙。
相较之下,他怨怼李奕更甚,大抵是交过手、吃过亏,对那种伤害有切身的体会。
他对佐雅泽这个弟弟的印象,则十分的淡薄。
他不大记得他。
皇子们一块儿在深宫大院长大,其中仍是亲疏有别——
寿王佐雅锡,行三,素性仁柔寡断,名义上带领弟弟们,实际上吃什么玩什么,基本都由行九的昌王做决定。
阳王佐雅峻是寿王的胞弟,行五,体肥重;荣王佐雅晏,行六,好读书。他俩不常常出门走动,跟其他人的关系稍稍隔了一层。
庆王佐雅弨,行十,呱呱落地起就是昌王的玩伴,更是昌王言听计从的小跟班。
羽王佐雅梧,行十一;显王佐雅轩,行十二,二人同年生,自小便是一对小滑头,好事是大家皆有份,坏事全是哥哥的错,眨眼编出一套谎,自个儿摘得特别干净,多少教昌王存着戒备心。
成康王佐雅云,行十四,出生即遽衰,药裹不离手,鲜少在人前露面,一副命不久矣的惨淡样子。他八岁上去了哈萨图城做质子,倒也磕磕绊绊苟活至今。
那么,关于维烈王佐雅泽的记忆呢?
……
佐雅弘皱起眉头,不愿去细想,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罢!
一个垫底的皇子,胆敢觊觎皇位,就是躐等,就是僭越!
他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对付兄长,以下犯上,足见其为人凶顽虐戾,不谙君臣大义,不念手足至情,岂可立为皇太子?
倘有毫厘差池,他就将害我性命;纵是侥幸逃过此劫,他日后登了九五,我还要山呼万岁去朝他;若只管战战兢兢,我平生壮志,如何实现*!
“阿爹这么做,应该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,等我找机会见到阿爹,自有转圜的办法。”
这时兵卒送来饭菜,佐雅弘瞟去一眼,大为光火:“怎的一大半是素菜,连点荤腥都不见?国家拨了多少军饷养着你们,就是拿来肆意克扣的么?”
那兵卒往桌上搁下饭菜,一言不发退出军帐。
佐雅弘无奈,只得边发牢骚,边将就着青菜叶子扒拉白米饭:“娘的,酒都没有……”
用完膳,兵卒撤走碗筷,帐外又没了动静。
素日里威风八面的昌王百无聊赖,头枕双手靠在榻上,盘算着:即便父皇身体欠佳,亦有各路将帅坐镇,个个官位军衔远高于老十三,如何偌大的个军营,偏偏听任老十三一手遮天?
郑天立又在干吗,有没有摆脱李奕来救我?……
想起天象昭示的金星守毕宿,佐雅弘又焦虑又愁闷,兼身心困顿乏力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醒来的时候,四下里一片漆黑,气得他直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