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厉躬着腰,透过指缝看着顾甚微远去的背影,久久没有起身。
荆家是以制香起家的,拥有天下闻名的《天香册》,他的祖父时常出入宫廷,为宫中的贵人们调香。
他自幼天赋异禀,三岁之时便能辨香制香,十六岁那一年调制出了“龙青香”,官家大喜亲赏于他。
三年前他其实见过顾甚微的,他披麻戴孝从菜市口经过,瞧见了顾右年滚落地的人头。
人群中顾甚微穿着一身黑衣,飞檐走壁,她像是一只云中雀很快就消失在天际。她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,他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,那股子甜腻直冲人的天灵盖。
仿佛这人一日三餐用的不是饭,而是糖。
他当时就在想,汴京城中只有两个人是这种味道,一个是韩家的韩时宴,另外一个就是这位顾娘子。
三年前的飞雀变故,顾娘子失去了父亲在乱葬岗杀得昏天暗地;
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祖父,从此荆家再也不调香。
荆厉想着,朝着在自己的脖颈间摸了过去,在那里挂着一枚铜质的钥匙,是祖父留给他的。
顾甚微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张延跟前,冲着他布置起任务来。
荆厉瞧着,自嘲地勾了勾嘴角。
他不知道自己在幻想着什么?
他以为顾甚微是冲着他来的,毕竟他们都同飞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他又想着一个女郎能做什么?就算让她进了皇城司做了指挥使,那也是蚍蜉撼树。
可当顾甚微什么也没有做,甚至都没有对他另眼相看,提及三年前的片字。
他却是又开始失望至极。
可是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
荆厉想着,抬起头来,下巴朝着天戳了过去,又恢复了之前那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。
……
今日这太阳一出,汴京城的春日仿佛陡然到来,眨眼的功夫市集上的树木都不知何时生出了绿意。
顾甚微走在街市上,夕阳晒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。
西面的落日将半边天际都晕染成了红彤彤的颜色,顾甚微伸了个懒腰,寻了一个人最多的铺头买了一只烧鹅,然后又打了一壶好酒,这才晃悠着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行去。
顾甚微提着酒食靠在一株树干之下,远远地看着府门前那运送棺木的队伍。
开封府今天过堂审理,丁杨罪证确凿,关御史的遗体这会儿被家中亲友领了回去。
隔得远远的,顾甚微一眼便瞧见了人群当中格外扎眼的韩时宴,他看着一身素服,腰间系了孝布,红着眼睛扶着棺。关家人抹着泪,一个个的犹如游魂,全靠他这根主心骨。
她静静地看着,直到那队伍远去,这才收拾了心情朝着府门前行去。
“‘顾大人!你是来寻我的吗?居然还给我带酒菜,这怎么好意思!”
顾甚微闻声头皮一麻,果不其然先前还在门前抹泪的吴江,这会儿兴高采烈飞扑过来,毫不客气的从顾甚微手中接过了烧鹅还没有美酒。
“你来得正好,我被府尹大人夸奖了,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!先前他老人家可是恨不得三日给我阿爹写一封信,让他将我领回边关去。”
“再这样下去,我舅父都快要后悔让我进开封府了。”
顾甚微听得,脸都木了。
难怪这厮啥也不会还能在开封府里上蹿下跳,更有池仵作保驾护航,原来是这般衙内!
“我有事想要寻你帮忙……”
顾甚微的话音刚落,那头吴江便露出了了然的表情,他打了一个响指领着顾甚微就往开封府里头冲。
“我知道,你也是来查看夏大人卷宗的是不是?韩时宴那家伙刚刚方才看过。当时在芙蓉巷听绿翊姑娘那么说了之后,我立即就去调了卷宗来。”
他说着,将顾甚微引进了一间屋子中。
这屋子开阔得很,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桌案,桌案之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好些东西,一看便是吴江的风格。
吴江说着,在桌上的一堆乱纸中翻了翻,找出了一个卷宗,递给了顾甚微。
“韩时宴猜得可真准,他就知道你会来寻我。他让我同你说,他那边收到个消息,苏州的春灵姑娘已经死了。朱成离开苏州后的第三日,春灵姑娘半夜投井自尽了。”
“苏州城那边不知道朱成是来汴京告状之事,是以传闻都说是朱成始乱终弃,所以春灵姑娘想不开……”
顾甚微听着,心中叹了口气。
在她确定那封信是丁杨在芙蓉巷里给掉包的时候,就猜到见过真正信件的春灵姑娘一定被灭口了。
知道是一回事,听到却又是一回事。
而且朱成没有对春灵始乱终弃,他明明在临死之时,还握着那个荷包,还喃喃地喊着心上人的名字。
吴江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客气,他揪下一个鹅腿,一边吃一边嘟囔的说了起来,“当时没有当做杀人来处理,这会儿我们派人去苏州,